查看原文
其他

你的东北话是二级乙等,抱歉,你不能回家了

一百方 惊人院 2023-03-17


「惊人档案」

是惊人院

针对非正常事件的研究档案


 第1169号档案 




“你懂我的意思。语言是你身份的证明,但你的身份是什么,并不由你自己决定。”



唐在清晨惊醒,再也睡不着了。


他起床,洗漱,赤着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。


今天是个很重要的日子,唐不想出任何差错。


湛蓝色的制服上没有一丝褶皱,他将印有“一区语言专员”字样的红色肩章挂在臂膀上,用银色的曲别针固定好,最后又打量了一遍镜子里的自己,一丝不苟,令人满意。


对一区的千万民众来说,今天只是个寻常工作日;但对语言专员来说,今天是督导团来一线视察的日子。在不出错的基础上,聪明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。


八点整,唐打开闸机。窗口前的旅客会依次上前递交通行证,唐伸手指向旁边的微型电脑,示意旅客念出屏幕上的段落。


对方一开始有些窘迫,但在身后排队者的瞪视下,他还是用一种怪异的、故意拖长的音调念出了那些句子。唐认真地听着,时不时在心里附和——在西七区的语言里,“déi”确实应该念作“dá”,教材里也是这么写的。


句子读完,屏幕上跃出四个绿色的大字,“检验通过”。


对方回到窗口前,唐盖下代表着通过的绿章,将通行证交还给旅客,“祝你旅程顺利。”


这就是唐每天的工作:在机器的辅助下,严格审查每一个跨区旅客的方言准确性和流畅度。在这个语言文化没落的时代,保持方言的纯洁性,保护它们不受污染,将它们隔离开来,是当代人唯一能做的事情。


这些有权力进行语言审查的人,都是从一区语言学校毕业的语言专员,他们了解所有辖区的方言,因此具备了审核他人的资格。


唐当年幸运地通过了专员的资格考试,成为了其中之一。


但这不够,他还想再往上走,成为高级专员,甚至是方言专家,他想获得更大的认同。


下一名旅客向前,他要去更为南方的二十二区。唐瞥了一眼右前方的镜子——审查室的门被推开,高级专员正领着几名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进来——示意旅客去读屏幕上的句子。


屏幕上跳出“检验未通过”几个字。唐开始回忆旅客刚才说的话,并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。他从镜面里看到,有几个男人正向这边投来目光。


“这不可能。”旅客的神情变了,他求助似的看向唐。


依照流程,唐要求旅客进行二次检验,但这次的结果仍然是不通过。


对方面色赤红,他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:语言专员将会为他盖上“禁止通行”的红章,从此他只能留在一区的外围区域,直到他重新通过二十二区方言考试的那天。


至于一区核心的居民,他们并不会被这些异乡人的语言污染,一区正统语有强烈的排他性,而且当初为了方便全区交流,大区通用语就是从一区正统语简化而来的。


大区通用语会被包容,却不会影响到一区正统语的根基。


唐站起身,将通行证还给旅客,同时开口读了遍屏幕上的那段话,他想他应该没有出错。


借着队伍上前的间隙,唐瞥了一眼镜子,那些穿西装的视察员们已经不见了。



“听说高级专员带他们去饭店进餐了,”午休关闸前,同事辛告诉唐,“不用神经紧绷了,下午放松一点就好。”


今天餐厅人很多,唐只能和人拼桌。但好在大家都不会轻易和陌生人说话,私人时间非常充足。唐坐在一个中年男人对面,仍在懊恼今天的表现,男人抬头看了他一眼。


“你是刚才的专员,”男人突然开口,“你的二十二区语很标准流畅。”


唐之前从未见过这个男人,他犹豫了一下,回答:“是的,二十二区语相较其他的语言,音调更丰富,而且······”


“而且常会用到舌音和颤音,对异乡人来说,掌握这种发音方式比较困难。”男人娴熟地接话,将后面的内容补全。


他对《大区语言新编》的内容很熟悉,说明他至少是一个语言专员,而且从年纪来看,很可能是个高级专员或身份更高的人。


“你做专员多久了?”男人问道。


“今年才升,去年是见习,前年还在学校读书。”唐如实回答。


“前年我才从学校调职,不然可能会成为你的导师。”男人说,“可惜了,你是个很有天赋的学生。”


说到这里,唐突然想起了面前这个男人是谁。他记得他升上大四那年,语言学院里的特级教授正好被调职到一区语言研究院。这位教授叫雷,很年轻,却很杰出,许多人都想成为他的学生,却只赶上了他的“退休”。


“你职业考核抽到了哪几区?”雷继续问。


这个国家一共有三十八个大区,语言专员职业考核需要随机抽取其中七个大区,进行单字词组、长句段落以及真人模拟场景对话几个阶段的考核,只有全部满分通过,才能成为语言专员。考核的内容都是由计算机分配的,没有规律可循,也绝无作弊可能。


“一区正统语,九区,十四区,二十三区和三十一区。”唐回答。


“二十三区和三十一区的方言很难,每年都会卡掉很多人。”雷笑了,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,“你作为一个十五区的人,没有原生语言的优势,能精通这两区的方言,很了不起。”


唐将嘴唇抿成一条细线,雷觉察到了:“我说错了吗?你不是十五区的人?”


“不是的,雷教授,你没有说错,我只是很惊讶,因为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其他人,我来自十五区。”


“我是从你的口音听出来的,毕竟我以前也这么说话。”雷突然眉飞色舞起来,“我是十五区鲍县的人,你呢?”


“我是平县的。”唐又飞快补了一句,“但后来搬到十六区去了。”


“鲍县和平县距离不远,说不定我会认识你父母。”雷用餐巾抹了抹嘴,抬头看了一眼挂钟,“时间不早了,我下午还得跟督导团到其他地方去。”


他起身,在身上摸索了一会儿,最后掏出一张名片,“上面有我的电话,如果需要的话,你可以来语言研究院找我,毕竟机关里面十五区的人非常少,我很乐意和你多聊聊。”


或许真是因为在一区的语言机关中,十五区的人实在是太少了,雷的邀约就像某种诱惑,它意味着如果未来某天,唐需要一份新工作的话,他或许会帮唐一把。


虽然隐隐感到不安,但这应该是今天得到最好的消息了。



车尾灯缀出一排红海,辛伏在方向盘上,跟着漫长的车流移动。


他转头望向坐在副驾驶的唐:“我听过雷教授的讲座,比单纯看教材要好很多。”


“是有大区音标漫画那一版的么?我觉得还好,没有那么枯燥。”出于谨慎,唐没有告诉辛他和雷谈话的所有内容。


“漫画?”辛摸不着头脑,“那我看的可能是旧版吧,毕竟每隔几年,语言研究院就会专门修订一次教材。”


车流顺畅了些,辛驾车开到长安街上的大厦,停好车出来时,安保拦下他们,说要进行正统语测试。


“上周我来这里的时候还不要。”辛觉得奇怪,但唐知道他根本不担心,因为辛是一区人,且是有些家世背景的。


唐注意到,安保身后另有一排队伍,排到拐角处。唐问道:“那些人是······”


说这句话时唐用的是通用语,而非一区正统语,安保听出来了,露出鄙夷神色:“那些是正统语测试没有通过的人,需要走特殊通道,每次入内的人都有限。”


“我们是语言专员,可以直接放行吗?马上就到饭点了。”说着,辛向安保出示了工作证,“正统语的考核我们都是满分,不用担心。”


安保张口想说什么,但最终还是给两人让开一条路。辛领着唐坐在餐厅靠窗的位置,可以看见夜景,唐问:“你看到过之前在外面排队的人吗?”


“他们可能跟我们不是一条路,毕竟大厦内部有很多通道。”辛漫不经心。


这餐饭唐吃得心不在焉。他想看一区的夜景,余光却总是瞥到楼下的长队。安保们点数着人数,拍拍他们的肩膀,每次只放六七个人进门,后面的人向前一步,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等待。


因为说不好一区正统语,这些人的时间、精力和生命,就要浪费在这里,而其中的大多数人,却又要靠时间和精力来维持生活。这似乎是一种悖论。


唐作为公职人员,从没听说过有类似的规章出台。这可能是这栋大厦业主自发的行为,毕竟在一区,“先行一步”进行规范已经屡见不鲜。


用完餐,辛将唐放在社区前的十字路口。唐回到家,反锁上门,径直穿过客厅,拿起书架上的语言教材,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他曾做过的笔记。他很快翻到了十五区方言那一章。


“用舌尖抵着上颚,偶发尖音,十五区的方言更轻柔,更内敛······”


唐张了张嘴。他按照书中所写的发音方式操作,却还是不知道舌头到底应该放在什么位置,音节就像是卡在喉咙深处。他无法发出任何声音。他无法说十五区的方言。他已经二十年没有说过十五区的方言了,也没有再回过十五区。


这是一个秘密,谁也不知道。


唐运气很好,语言专员职业考核的时候,他没有抽到十五区,共事的同僚当中,也少有十五区以南的人。他不说话,就不会暴露,一辈子都不会。


但现在不同了,只要雷稍加试探,唐就会露馅。语言污染罪是很严重的罪行,除非所有人都不再说话,否则罪犯们几乎不可能走出那座监狱。


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变成那样,唐就忍不住颤抖。他必须重新学会十五区的方言。


他必须重拾家乡的语言。



十五区沿海,夏季闷热,空气沉甸甸的,贴伏在人的皮肤上缓缓流淌。


唐所有关于十五区的记忆,都是潮湿的。


没有高楼广宇,没有车水马龙,没有霓虹灯,也没有父母。唐的童年是纵横交错的绿色麦田和赭色阡陌。他和表兄妹们站在田里,婆婆坐在老房子前看着他们。


白昼过去,偌大的房子变得空空荡荡。唐和婆婆并肩躺在竹席上,看着飞蛾绕着昏暗的灯泡飞舞。唐问他们明天是否还会再来。


婆婆说不会,他们的父母会带他们去其他村子,他们在那些村子还有兄弟姊妹,下次再来,可能要六七天后。


见唐不说话,婆婆端来一盆煮过的树叶。她用树叶包裹住唐的十根手指,再用细线紧紧缠住。


“紧一些颜色才不会掉,可以留很久。”婆婆这么回答他。


第二天他醒来,拆掉叶子,发现不仅是指甲,就连手指都已经染红。那红色并不很深,覆在指甲上面,就像是一层薄膜。


兄妹们不在的日子里,他搬了板凳坐在房子前,张开五指,对着阳光看指尖的红。他在小小的指缝间看到小小的人影,小小的人影渐渐变大,走到唐面前,成为一个魁梧的女人。


女人开口,说了几句唐听不懂的话。他坐在那里,抱着膝盖,直到女人换回十五区的方言,开口嚷了一声“妈”,唐看到婆婆从门里走出来,伸手在围裙上揩了揩:“你回来了。”


“唐?”女人又看向唐,突然蹲下将唐揽进怀里。突如其来的窒息和闷热,比十五区的夏季更让唐惊恐。唐挣脱了女人,躲在婆婆的身后。


“唐,是妈妈呀。”女人怔住了,不甘心地再次蹲下,朝唐的方向展开双臂。


两个魁梧的女人,一个孩子,就这样在烈日下无言对峙起来。


唐转身跑走了。直到今天唐也无法理解,母亲当时为什么有那样的自信,在抛下他数载之后,还希冀唐能够认得她,能够爱她。


母亲当然是来谈带走唐的事情。她已经在十六区落下了户口,购置了房屋。她所有的努力都已经得到了回报,现在是时候接走她的儿子,去享受丰收的果实了。


婆婆是没有任何权力拒绝的,她们在深夜交谈,尖细的声音像是埋怨,却又很好听。


翌日,母亲到村上走亲戚,她流畅地说着方言,像是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。


婆婆什么都没说,祖孙俩去到镇上,有僧侣在广场搭了个白布棚子,叽里咕噜地讲些听不懂的话。婆婆买了一串佛珠,又背着唐走了数里路,回到了老房子前。


清晨,她将唐交给母亲,看着母亲和唐乘上去往十六区的车。


十六区的生活没有构想中那么美好。那一年还没有戒严,区域之间的人口流动很大,母亲开始禁止唐在家说十五区的方言,改说通用语。


“你说这个话,人家看不起你的。”母亲恶狠狠地说,“说这个话,你就是小偷、骗子。”


母亲的话唐不敢不听,但也没有全听。他在通用语里掺入了十五区方言,听起来滑稽可笑。很快就有几个喜欢看人耍宝的十六区孩子和他一道玩。母亲默许了,唐也默许了。


母亲默许,是因为他们是十六区的孩子;唐默许,是因为有人同他一道玩。


这群孩子去哪里都带着唐,他们若想行窃,唐就要负责望风;他们若是玩游戏机,唐就只有看着的份儿,一边看还要一边鼓掌。


再后来,母亲终于放弃了经商的念头,找了个电子厂做工,每天给唐两块零花,但一碗鲜肉馄饨的价钱是三块。十六区的小孩都在桌边坐下,他却只能站在一旁,跟哨兵似的。


他们边吃还边和唐说话,教唐讲十六区的方言,可唐一开口,那些人就咯咯直笑,卖馄饨的女人在一旁看着,眼皮上下直翻。


这个时候,他们中忽然有人和另一张桌子上的食客吵了起来。那是一双姊妹,和唐的年纪差不多大,皮肤黝黑,在吃一块钱一碗的馄饨皮。


“吃不起饭就不要占座了,你们长得那么黑那么丑,看到你们,我都吃不下饭了。”


唐看了看卖馄饨的女人,但她只是用不锈钢勺在桶里搅来搅去,似乎什么都没听到。


女孩张口就骂了回来,十六区的孩子扯了扯唐的衣服,让他说话。可唐一开口就是十五区方言,就算说的是正常词句,听起来也像是骂人。


“不吃了,我们走!”女孩气得撂下调羹,带着自己的妹妹离开了摊子。


十六区的孩子们笑嘻嘻的,唐也笑嘻嘻的,可卖馄饨的女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,拎起他的衣领,把他扯出半米远,用最大的声音训斥道:“你这个乡巴佬,自己吃不起馄饨就算了,为什么要坏我的生意?”


唐有些懵了。火辣辣的感觉从脚底逐渐升腾,他的身体里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问:为什么偏偏是我?为什么偏偏是我?


这个问题一直存在于唐的脑海深处,尽管后来他掌握了十六区的所有发音方式和规律,但却从未主动开口说过。


十六区成了一个奸诈且势利的代称,十五区的美好重又浮现在唐的内心。唐央求母亲带他回十五区,并且终于在假期后得到了准许。


熟悉的景色让唐觉得安全,婆婆的老房子在路的尽头浮现,他看见表兄妹们蹲在门口玩弹珠。他们依旧记得唐,可并没有人走近——即便距离上次分离明明只过去了三个多月,一百一十三天。


“他说的是什么话,我怎么都听不懂?”


唐忽然意识到,在母亲的勒令、十六区方言以及通用语的影响下,几个在十五区里非常简单的音节,却被他说得大开大合,一股子十六区的精英味道,这不啻于一种蔑视。


“城市佬。”


根本没有这个词,唐很笃定,为了攻击他,为了伤害他,他们强行篡改了固定的语言,甚至不惜创造一个新词出来。


最后,唐完全改说通用语了。他接受了被当作客人一样疏远而又亲昵地对待,当表兄妹们追逐打闹时,他就坐在门廊边看着。阳光像巨大的幻影,飞速奔跑的孩童成为了幻影下的光晕,没有一个人为他停下。


唐想起婆婆给他染的指甲。婆婆说,缠紧一些,颜色就会留得久一些,可那淡红薄膜一样的东西,其实第二天就褪色了。



“你最近总是无精打采的,发生什么了吗?”开闸之前,辛扭头对唐说。


“没什么。”唐回答,“就是每天都坐在这里工作,觉得有点厌了。”


“有什么好烦的,都是机器在审核,又不用我们。”辛拍了拍面前的微型电脑,“负担不要这么重,审核标准里面都有,我们只需要负责盖章就好了。”


唐笑笑。诚如辛所说,自工作以来,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说过其他区域的方言,尽管如此,他们还是比很多人多出一份特权——因为那张专员的证件,他们可以去到这个国家的任何地方而不受阻拦。


警报响起,唐将手里的通过章放下,要求对面的旅客进行第二次试读。但他已有经验,第一次不通过的人,第二次大抵都通过不了。


“这怎么可能?”


每一个未通过的旅客都会这么说,就好像有人逼迫他们忘记方言怎么念的似的。


“请你进行二次检验。”


对面的男人丝毫不怯场,他大声娴熟地朗读出了屏幕上的句子。唐打了个激灵,他突然意识到,对方说的是十五区方言。他跟着男人的音调在心里默念了一遍,用他习得的知识去评判,舌尖音,声调,重音……没有错,以教材的标准来说,这男人没有念错。但屏幕上却跳出了五个红色的字,“检验未通过”。


难道是我的记忆出了错?不可能,他几天前才看过一遍教材。


“这机器有问题。”男人身体前倾,将脸凑近玻璃窗口,“十五区的话我绝不会说错的,我要赶飞机,快点让我通过。”


“不行,你现在是未通过的状态,乘务员是不会允许你登机的。”


唐到茶水间去找辛,将发生的事情告诉他,辛撇撇嘴:“是不是那个人说谎?现在很多人都是这样,为了通过,什么话都说得出来。”


“我觉得应该不是。”唐犹豫了,“你跟我去看一下吧。”


辛要求男人再次讲一遍十五区的方言,男人照做了,可屏幕上显示的却还是“未通过”。


“你们是不是在耍我?我说了,这个机器有问题,让我过去。”


“不会的,这个机器是新配的,不会出问题,出问题的是你,你肯定哪里说错了。”


两个人僵持不下,男人摆摆手:“这样吧,我要进行人工申诉,你们找语言专家来,我不相信这个东西。”


唐下意识后撤了一步,但他听到辛同意了男人的申请。


“那就由唐陪您去人工申诉室吧,不会有人比唐更了解十五区的方言了。”


人工申诉的流程并不复杂,专员和旅客各持一份文字资料。专员对设备朗读资料,由设备记录,并生成一段波形。旅客重复后,生成二段波形。若两条波形完全符合,申诉就告成功。但至今为止,真正使用这个渠道的人非常少。


资料是一篇早年间的新闻,但那些文字根本无法进入唐的脑海。那三角形的收音设备此时就像是某种特殊刑具。唐在颤抖。


“专员,请你录入音频资料。”一旁的警备员提醒唐。


唐将资料平放在桌面上,他张口想要发音,但年少时的那个夏天、那些无端的指责、那对表兄妹的脸却都骤然涌入他的喉头,成为某种无形的异物,阻止了声带振动。


“我······”


他其实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一天。他跟母亲一样,都是在抛弃家乡后,又被家乡抛弃的人。在成长的过程中,他丢失了乡音,但身上的落后与贫穷的烙印又使他找不到新的去处。

 

他也曾倾注所有的天赋和努力用来敲响其他的门,想要得到新的烙印和认可。但现在他发现了,或许会有人认可他,但那人绝不在此处。


“我不会······”


开门声打断了唐的自白。他面前的资料被抽走,来者倚在桌边,轻轻敲了一下桌面。


唐惶惶抬头,看到了雷的脸。



唐不知道要从何解释,也不知道该不该解释。


这是一区上环皇冠大道街边的酒馆OPUS,离语言学校很近,毕业或在读的学生常常混迹于此。但二楼少有人去,因是会员预约制包厢,且消费门槛很高,唐怎么也不会想到,自己竟有一天会真的坐在这里。


雷出现得很及时,他表明了身份,娴熟地读出了资料上的文字,波形起伏,给男人的“不合规”打上了钢印。男人被警备员请了出去,雷回身,问唐要不要一起进午餐。


唐不相信雷没有看出他的窘迫,所以他更不明白这顿午餐的意义到底是什么。


难道雷想借此威胁他?可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语言专员,根本没有威胁的价值。


用完餐之后,雷突然切入正题:“我确实没想到你不会说十五区的方言。”


松懈的神经再度紧绷,唐握紧刀叉。


“我那天回去之后特意看了一下你在学校的档案,所有课程都是满分。”


“······那是运气好。”


唐回想起过去,每逢大考前看到考试范围内都不包括十五区时的喜悦。他一度以为这是乘风之势,没想到是要他爬到高处,跌到深渊,粉身碎骨。


“以你的成绩,完全可以申请进研究院,虽然前期压力大薪资低,但是后期有晋升空间。”


他是在刻意不提自己的秘密吗?为什么?他想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吗?包庇罪犯,如果被发现会很严重,雷到底想干什么?


“······是的。”


“现在进也不晚,只要提交一份报告书,经过一次教授测试就可以了。”


“雷教授,你可以直接把我交给警备员,请不要再这样说了,我······”唐不想揣测雷的想法,一旦最后的结果和揣测相冲突,他会陷入更大的痛苦之中。


“没错,于情于理我都该把你交出去。”雷说,“但像你这样优秀的学生已不多见。”


他再开口的时候,却是说起了自己从前的求学经历。


雷高中毕业的时候,报考的是一区政法大学。他的分数超过了当年的录取线数十分,但最后还是选择了一区语言学院。那一年,关于语言专员的提案刚刚公布,一区语言学院是试点之一,所有的费用都由官方承担。


“读书只是为了一张文凭。”雷说,“跟我同届的人中,转行的大有人在。毕竟语言专员看起来没有什么前途,赚不到什么钱,而且是不是真的会成为一种常规职业也未可知。”


“但您还是选择做了语言专员。”


“我没有那个能力,能够预料到多年以后语言专员如此重要。”雷回忆起往事,“我知道有多不容易,一个人从十五区到这里,你并没有犯太大的错,我会保护你。”


这几乎是唐目前最需要的保证了。他需要付出什么?他的双眼在询问。


“你可以考虑一下我的提议,到语言研究院来做我的助手,研究院的环境会更适合你。”


唐从雷的语调中读出了怜悯和同情。唐可以肯定,雷误会了自己的秘密,但他不打算解释,他打算将这个虚假的秘密,作为他和雷友谊的起点。



“大家想帮你办一个升职会呢。”辛揶揄道。


唐叹了口气,自调职的消息传出后,已经有不少人明里暗里委托他帮帮忙,希望借他之手提拔,获得一个更好的去处。


“随便吧。”唐没有再费力气去阻止他们。


高级专员火急火燎地走来,停在他们这一排前面,说道:“唐,辛,你们俩过来帮我核查一下基站的清单。”


比起每天8个小时坐在柜台里审核,整理清单这种清闲的活,一般都会配发给站长的亲戚或是高级专员偏爱的员工。辛的名字年年都有,唐却是头一回,背后代表什么不言而喻。


“人工核查的意义其实不大。”辛坐在躺椅上晃着腿,“计算机已经核对过了,我们就是走个流程。”


就算辛这么说,但核查的会议室正对着员工办事处,唐不敢太明目张胆。唐翻开一本文件夹,查看近几个月来的一区进出记录。绿色为通行单;黄色为滞留单;红色为拒绝通行单。基本上都是绿色,偶有黄色,红色的数量大概在一个月十次左右。。


他翻阅着记录,星星点点的红色如皮疹般起伏,但很快红斑蔓延,成为连结的风团。


“为什么这两个月的红单这么多?”


“可能是最近年关将至,流动人口变多了吧。”


“这不是很奇怪吗?单这一个基站的数据,未通过率就提高了百分之二百,可今年年初的数据明明还一切正常。”


“不用担心,这都是电脑核算过的,既然没有报错,就说明在电脑的误差范围之内。”


按照文件上报错的单号,唐找到了电脑里对应的资料,他记得语音云系统会储存近半年的资料,那些未通过人的语音波形应该都在。


如他所料,所有的资料都在,可第一个文件的爆破音就差点炸聋他的耳朵。那人的确是说错了,毋庸置疑,而且错得离谱。唐瘪瘪嘴,继续听下一个红单波形。


在前三十个里面,大多数都是一下子就能听出错误的,但也偶尔有几个会让唐产生一瞬间的疑惑——虽然机器已经判定他不通过,但是对方的读音似乎又跟他记忆里的评判标准有些吻合。在最近的两个月里,这样的情况越来越多,唐不得不摘下耳机,让大脑休息一会儿。


会不会是自己过于疲劳,导致无法分辨正确的读法?但过去做专员的时候,一天听取成百上千条录音都没有问题。难道真的是脱离学校太久,使得他唯一擅长的事情也退化了?


这个想法让唐感到恐慌。如果真是这样,他对雷就没有价值了。


“你在这里干什么呢?”辛的声音在唐脑后响起,唐连忙关闭语音波形的界面。辛的目光在屏幕和唐的脸上扫来扫去,最后耸耸肩说道,“你还真是刻苦,难怪最后被调职的是你,而我只能一直在这里做个基层。”


唐本想说出自己的发现,但忍住了,对方并不是一个好的倾诉对象。


“晚上去吃饭吗?”辛发出邀请。


“不了,我晚上······还有点事。”


他确实还有事情要做,他晚上和雷约了在OPUS吃饭。他在想要不要和雷汇报这件事,或者是等回去查了教材再来比对。


他觉得机器极有可能出故障了,每一区人所说的语言可能都正在被污染。


烦心事让唐加快了步伐,即将到达OPUS所在的街道时,唐在路边的书店前停下。


语言教材就放在离唐最近的书架上,是最新的版本,用了黄褐色哑光覆膜封面,不管是目录的架构、引导的模式,都和唐学习时所用的版本大相径庭。


而最令唐诧异的,是内容上的改变。


新教材上关于读音的内容,都被人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扭曲了,如果真的按照上面所记录的方式去发音,或许差别不会很大,但跟原本读音的样貌已经不同了。


“老板,有没有15年的教材?”唐生硬地扭过头。


“以前的教材很早就绝版了,而且出了新教材,一般旧的就会回收了。”老板推推眼镜。


“供应商那里也没有吗?”


“教材都是限量供应的。”老板说,“应该很难。”


确实有这样的制度,唐的那本教材也是偷偷珍藏的。他正要离开,忽然想起了什么,再次取下那本书,飞快地翻到最后编者署名的那一页。


那上面赫然写着雷的名字。



唐迷惑了。


他一时之间无法将雷的身份、新教材的内容与基站清单上那些红色色块联系在一起。


一定是他误会了,或者中间出了什么差错。


如果真是这样,那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?唐根本无法断定。他虽然无法再说十五区的语言,也苦于越来越严苛的语言制度,但他心中仍然将正统的十五区方言奉为圭臬,那是他身份和灵魂的最终归宿。他无法到达,但总有人要到达与回归它的怀抱。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被摧毁,或是它已被蚕食,他却视而不见。


“你在想什么?”雷突然问。他正在讲入院测试中需要注意的部分,对唐的走神相当不满。


“抱歉。”唐找了一个理由,“最近没休息好。”


“毕竟到年底了。”雷点点头,“你可以提前休息到入职前,研究院会支付你的薪水。”


“算了,一直不工作,我害怕会忘记,毕竟现在也不年轻了。”唐装作漫不经心地询问,“雷教授也会有这样的情况吗?忘记词的念法或是什么的?”


雷笑了两声。


“我现在每周在大学还有三个课时的课呢,想要忘记都很难。”雷将面前的红酒一饮而尽,“对了,入职研究院之前需要提交一份过去的论文副本,你把毕业论文给我就行。”


到寓所楼下的时候,唐突然想抽一根烟。


烟雾袅袅,唐深吸一口又吐出,格子间的灯光在白雾中若隐若现。。


将烟蒂捻灭扔进垃圾桶,唐看到有西装革履的男人从他居住的那栋楼里出来,身后还跟着两名女人。走到电梯移门前,男人回身向女人们鞠躬告别,大跨步从唐的身边走过,风尘仆仆地离开了社区。


在电梯里时,两名女人在唐身后聊了起来。


“你要把房子交给那个人么?”其中一个女人问。


“当然不会了。”另一个女人连连摇头,“你听到他的口音了吧,二十一区的呀,再怎么藏也藏不住的。二十一区骗子多,谁知道他会带什么租户回来,把我的房子弄成什么样呀?”


“是啊,不是一区正统口音的人,其实我都信不过的,通用语也不行。”先前的那个女人连连点头,“唉,要是少点二十一区的人就好了。”


唐心里生出一股强烈的冲动,想要看看背后的女人长什么样子。


电梯门打开,他从镜面金属的反光中看到两张扭曲的脸,被开合的大门切割成了两爿。



唐在这里的每个夜晚,都会先从隔壁热闹的家庭聚会开始。


这个时间段之后,便是中高音的主场,主妇的咆哮与孩童的吵闹,接着是深夜里情侣的争吵,局促的,窘迫的,歇斯底里的。在最后也是最深的夜里,当格子间的灯光都一点一点消失,总会有一声男人的低咳回荡在空荡的社区,突兀却有具有威慑力。


唐以前没觉得这些声音如此相似,但今天才发现,包围他的,他所看到的,居然一直都是同一种语言的世界,不管是欢闹争吵,或是无意义的动作,竟都是同一种声音,同一种语调。


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坐到电脑前,键入一个网址。


这是只有语言专员才知道的特殊网站,被他们内部称为“真正的举报网站”。给大众提供的举报链接不过是层透明的壳子,那些匿名举报的人以为自己能够完美隐藏,却不知道自打敲下第一个字符开始,他们就已被精准定位。


他要输入的话很短。


“我要举报语言研究院的雷教授,私自篡改区域语言,污染语言,违反语言法。”


删去。


“我要举报语言学院的雷教授,误人子弟,以公谋私,心怀不轨。”


再次删去。


他没有任何证据。


唐关掉网站,但他已经想到了方法。


天亮之后,他就出了门。办公室空无一人,唐拿走墙壁上的钥匙,进入仓库。


审核机每四五年就会进行一次更新,旧数据也会跟随迁移到新的机器中,但旧机器里也会留有备份。唐特意挑选了一部规格最老的机器,上面还带有微型录音器。


今夜,他会诱导雷说出十五区的方言,然后用这部还未使用雷所编纂数据的机器来核对波形。


唐拉开门,看见辛站在那里,似乎是刚到办公室。


“你去仓库干什么?怎么还满头大汗的?”


“喔。”唐擦擦额头,“只是去找点资料,和之前我们核对的对比一下,我担心会出什么问题。”


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:“你还真是认真······难怪雷教授会点名要你去研究院了。”


唐干笑两声,他已经没有余力去应付辛,他必须要专注,将更多精力用在和雷的晚餐上。


回到工位,唐准时打开闸机。


今天的旅客依旧很多,很多来到一区打工的人都想在节前回到家乡。这也是唐第一次认真地观察这些旅客,他发现,这些长相各异的一区暂居者,只有在对着麦克风说出自己区域方言的那一刻,才会满脸愉悦。那种愉悦混杂着骄傲、自满,甚至还有一点点的羞赧。


唐深吸一口气,今天或许是他最后一次做语言专员,他再也无力抵抗这样的羞耻了。但傍晚关闭闸机之后,唐起身和辛告别,还是说了一句“明天见”。


他将录音笔藏在衣服内侧口袋,轻轻拨弄着机器上的轮盘,然后又抚平衣襟上的褶皱,等着雷的到来。


雷从来都很准时,唐已经点好了两人餐,雷则从公文包中拿出文件,继续和唐讲解入院测试的纲要。雷的专业配得上他的职称,不管是讲解技巧还是内容构成,都远远超过了一位浑水摸鱼的欺诈者应该有的水平。但这也让唐更加无法理解雷的行为。


在这些之外,雷还想要些什么?


“教授,这是之前说的论文。”在休息的间隙,唐将文件递到雷面前。他刻意将自己昨夜打印出的那一页放在最上面,就是要引起雷的注意。那一页上详细阐述了十五区方言的念法,还在下方列举了大量支撑这种念法的资料——当然,都是错的,而且错得离谱,这些都是唐总结了机器里的那些“红色波形”后得出的结论。


雷瞥了一眼,很快就将目光收回。


“在提交之前,您这边需要审核一遍吗?”唐不甘心,再一次发动攻势,“是本科时候的论文了,如果到时候出现什么问题,影响到教授您的声誉就不好了。”


“我想问题应该不大。”


唐看到雷的两颊鼓起,嘴角微微拉扯,两瓣嘴唇挤压向外发音:“wú······”


唐竭力地将口袋里的录音笔往外顶,几乎都要戳破那层薄薄的布料了。但雷的声音戛然而止,他将厚厚的论文掷在桌面上,向后仰去,盯着唐。


“我给过你机会了。”雷的神情怜悯中带着厌恶,“你不应该起这种念头的,我希望你知道,这个位置你不想坐,还有很多人想坐。”


穿黑西装的男人破门而入,轻而易举地就将唐制伏在沙发上。



高耸石壁上,窄小铁窗的光恰好落在唐枕头边的位置。


同僚曾说过牢狱生活有多么难捱,却从来没有人告诉他,候审的这漫漫长日才是真的地狱。


铁闸拉开,一道魁梧的人影站在门口。


“过两天就是三审,如果你选择一直保持沉默的话,一定是死刑,没有任何转圜余地。”


雷开门见山,没有寒暄,没有问候,也没有冷嘲热讽,好像唐真的是他某个不争气的学生。


“我知道。”


“如果你愿意在三审上认错,否认你之前说过的所有话,我可以替你争取到无期徒刑。”雷继续说,“也许仍然会在监狱里待上几年,但等风头过去,只要操作一下,很快你就能出来了。”


唐突然意识到,他提交的那些资料,也对雷造成了不小的打击。雷也有可能成为被牺牲的那个。但他不会那么天真,觉得自己有资格和雷谈条件,他的心里只有一个疑问。


“为什么?”唐问,“我一直以为我们是一样的人。十五区不是你······不是我们的家乡吗?为什么要这么做?你这是在摧毁十五区的方言,自这一年出生的孩子,不会再知道家乡真正的方言······


“用这样感性的方式去看待语言,真的是一件非常浪漫的事情。”雷说,“但这种语言本身,带给我们的只有屈辱、悲剧和憎恶。


“你知道我们曾在这片土地上遭遇过怎样的驱逐吗?在灾难过后,我们这种人甚至没办法被列入官方通报的数字里。很多人就是这么消逝的,连同存在也一并抹去了。你不知道语言代表着特权,是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,你已经受益于这种特权。


“唐,在你做语言专员的这几年里,有没有审核过比你级位更高的人?你知不知道,每个闸口下面都有一条特殊通道,专门让这些达官贵人来往?你知不知道,你能够判定的,只有比你更弱小的人?”


“但这和你随意篡改方言的数据库有什么关系?”


“你真觉得我一个人有能力去篡改数据库吗?”雷的半边脸隐在阴影之中,“有很多东西,我们看不见,并不代表不存在······你以为控制世界的是法则,但法则之上还有东西。”


“你应该能懂我的意思。语言是你身份的证明,但你的身份是什么,并不由你自己决定。”


说到这里,雷突然停了下来,“我也一直以为,我们是同一种人。但后来我发现我错了。不过唐,你仍然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学生。不管我们处于怎样的立场,我都不会收回这句话。”


雷是真心的,但唐如果死了,他也不会流下一滴泪。


“你真的不后悔吗?”在雷离开之前,唐问,“你已经······没有家了。”


“我的秉性早已被洗刷干净。”雷拍了拍唐的肩膀,“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。”



唐又回到了那个满是麦田和水路的村庄。


他很快又看到那栋老房子,就在小路的尽头。一切都没变,木条凳倒在大门前,骄阳将水泥地晒得干燥,尘土悬浮在空中,尽管大门紧闭,唐还是能听到门内传来的笑声。


他趴在窗户上,看到年幼的自己,看到婆婆,看到堂兄弟姐妹们。孩子们举着手围在婆婆身边,等着婆婆给他们染指甲。


看着这样的场面,唐突然流下泪来。


这么多年过去,他真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吗?他真的知道想要抓住什么了吗?


唐推开门。明亮的白炽灯光扑面而来,唐想遮一遮眼,但双手已经被一双镣铐完全制住,他只能眯着眼,跟四周上百双热切又嫌恶的眼睛对视。


他们知道吗?他们知道这个世界正在变化,语言和人正在变化,一切都正在变化吗?


唐不敢确定。


雷就坐在审判席第一排正中的位置,穹顶的光落下来,仿佛唐要经受的最后一道考验。


“······就语言专员唐污染语言一事,被告还有什么想说的吗?”


唐偏过头去,定定地看向雷。


他们曾是一样的人,他这么想着,他们绝对曾是一样的人。


唐直起身子,面朝法官,举起双手。


他叫唐,来自十五区,还有话要讲。




 研究成果 


作为个体的人,永远都无法改变的东西只有两样:父母和故乡。


你不能决定自己在哪里出生、又是被谁带到这个世上,以及在你来到这个世上时,究竟是带着荣耀,抑或是某种无法明说的耻辱。


那些流调中的一个个数字,在现实中都是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。


没有人应该因为使用乡音而羞愧,也没有人应该因为使用方言而被歧视。


语言自诞生时起,从来便只是一种沟通方式,而非区分人身份地位的证明。


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,也许最终就是为了实现贺知章在《回乡偶书》里的那一幕:


“少小离家老大回,乡音无改鬓毛衰。”



  惊日话题  


你的老家是否有独特的方言?


你现在还会说这种方言吗?


欢迎在评论区分享有关你与家乡方言之间的故事。






紧张刺激的邮轮逃生

脑洞大开的零食道具


将美食与解谜结合,开创业界新玩法

随机线探索,多任务交织

沉浸式冒险,快乐吃吃吃

总有一项你会喜欢!


现在参与购买,更有零食大礼包奉上

买到就是赚到,你还在等什么?



↑ 点击图片进入小程序即可参与 ↑




(本故事系平台原创,未经授权,禁止转载)


本文字数:13443

 责任编辑:萧   萧



·END·



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

文章有问题?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